Go Top!
首頁 > 幸福學堂 > 電子e報

戰亂的年代、古老的詩詞以及那位堅強的女性

發布日期:2019-03-08
/苟媽媽訪臺大進修推廣部學員陸秀庭

「我是獨生女,從小父母寵愛,不知天高地厚、民間疾苦,遽然遭此創痛劇深之打擊,措舉張皇,無所投愬亦無所恃賴,無已。只有拭乾淚痕,強立而起,維持既碎之家庭,負起母兼父職之重責,教養當時尚在求學之子女…」
--《陸秀庭畫集》自述。


那是一個戰亂的年代,西元1927年開始,中國曾經爆發過兩次大規模的黨羽爭權鬥爭,歷史將這兩次的戰爭命名為「國共內戰」。陸秀庭出生在三O年代戰亂下的皖北望族,在父母結婚十二年後出生,掌上明珠的她無疑可說是享盡雙親所有的寵愛。儘管如此,干戈戰火的生存環境,顛沛流離對當時的人們而言,卻只是司空見慣的慨然…
連與父母道別的機會都沒有,在一次的戰地淪陷下,時任陸軍軍官的堂兄安排友人帶著她離開了家鄉安徽。從臨安到杭州,最後是在北平念完了初中。之後陸秀庭跟著堂嫂一行人在幾經波折下來到了臺灣,住在堂兄嫂家裡,並進入嘉義女中就讀。剛開始,她總是不由自主的會想起打仗傷亡情景,完全無法念書,直到半年後,課業學習才漸入佳境。
嘉義女中畢業時,一個朋友提供了在護士學校做行政會計的工作機會,陸秀庭當時只是個連算盤也沒有學過,完全沒有會計基礎的女孩,而她卻完全不考慮的一個人從嘉義跑到台北,因此像是櫃台等太久的客人跟她說:「小妹妹,我來算好不好」的這類趣事倒也屢見不鮮。這份工作一直做到她考上了當時臺灣省立某行政專科學校-「我不知道我那時怎麼會這麼想考大學,但就是好希望進到大學裡去,那時候大家都有交幾個男朋友,我就不想交男朋友,只希望考上大學。但是最想讀的臺大、師大國文系都沒有進去,最後只上了那所行政專科學校,還是我最討厭的會統系…」
行政專校的就讀時光並沒有太久,兩年後,陸秀庭離開學校到稅捐處工作一年,期間,認識了身為軍官的苟雲森將軍,兩人也從相識到結婚…「記得我們結婚的第一天晚上,我問我先生說:『你幫我看看這水有沒有開?可不可以喝啊?』他跟我說『小姐!你連開水都不會煮阿?』我真的沒有燒過阿,以前住在我親戚家裡也沒有做過這些事…」回想起那些年,陸秀庭笑著、說著,似乎也憶起了兩人初識時的喜悅…

「雲森:好久沒有見面了,你好嗎?常想寫信給你,可是我無法投遞…,記得第一條高速公路剛通到南崁時,有一天你回家對我說:我們出去走走,看看高速公路,看看淡水河的日落。忙完家事到了關渡後山,我們還是錯過了淡水河夕陽西下的美景。當時我說沒關係,下次再來;可是森,下次就沒有你了!…今年清明節,又想起了往事,歷歷在目。我已81歲了,也可以無憾的與你告別。再見吧,森!」
-《聯合報.38年的堅強.無憾與你告別》文/陸秀庭101.04.12

結婚後的陸秀庭開始學習一些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,對做菜有天份的她,在外面餐館吃到好吃的菜,回家就嘗試做,久而久之,便練就燒得一手好菜的功夫。民國60年,苟雲森晉任中將並身兼馬祖防衛司令部司令官,面對台灣退出聯合國的臺海緊張局勢,身處前線外島的馬祖,可想而知的是戰地政務的繁忙以及尚未開發的惡劣環境。於是陸秀庭利用寒暑假帶孩子去馬祖的時間,投入協助創辦連江縣育幼院的過程。無論是家中或是眷村孩童讀過的童書、衣物、或是樂器的募捐,都豐富了育幼院當時貧乏的資源。除了對地方建設的關心外,更多的是夫婦倆和官兵們的甘苦與共。那個年代,如果是放置太久的劣質子彈,戰地的做法會是直接丟入海裡銷毀。陸秀庭向苟雲森提議,不要將這些子彈丟棄,可以給醫護人員做訓練,畢竟前防、後防是完全不一樣的,應該要訓練這些後防的醫護人員也有基本的防衛能力。這件事情的成效則見證在日後的一封家書裡-

秀庭:醫護訓練班十二人已經完成訓練,成績還算不錯。她們 都經過實習可以回去應用,結業式於昨日舉行,我代你把獎品頒贈給前三名,總算為地方培育了一批護士,平時可以宣導協助家庭衛生保健等的推行,戰時可為傷患服務,這亦是妳的成績,如果非妳推動,此事尚未進行呢!…
一介婦人的陸秀庭,雖然無法給予軍隊戰力上的援助,但絕對有著丈夫得以允賴的雞鳴之助。曾經以為日子會這樣充實、滿足的幸福下去,但是命運輪盤的轉動卻總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…
民國63年12月27日的昌平演習,苟雲森所搭乘飛往桃園的飛機,在天候突變所造成的氣流漩渦影響下墜落,年僅四十三歲的陸秀庭接到丈夫殉國的消息,過於深沉的悲慟讓她整整昏迷了四天。醒來後她僅將尚年幼的兒女叫到面前,告訴他們說:「你們放心,只要媽媽身體允許,我一定會把你們帶大。」為母則強,失去丈夫後,陸秀庭將所有的時間花在陪伴三個孩子成長上面。所幸,兒女從未讓自己失望,無論是大兒子在佛學上的領悟、二兒子在電子產業的成就、小女兒在音樂上的發展,都成為她最值得與人分享的驕傲。


「記得三十幾年前,師範大學有開夜間部詩詞進修課,當時全是文學院名教授主講,我因孩子小,先生是常年在外的軍人,無法去上課。想不到時隔四十年後,我又能坐在臺大推廣部,聽劉少雄教授唸著王維、杜甫、李後主…的詩詞,恍惚間這是我在做夢嗎?還是真的圓了我多年來的夢!」
在苟雲森離開後的四年,陸秀庭開始學畫,不但擅長於花鳥畫的靈動,也學習山水畫的幽深,她將所有思念寄情筆墨,在二十年後出版《陸秀庭畫集》。年老後的生活仍然充實、簡單,曾經有十年的歲月跟隨兒女到美國居住,近十年才再度回到台灣。爬山、做菜依舊是她的生活重心,而在一次的因緣際會下,陸秀庭看到臺大進修推廣部詩詞欣賞系列的課程-「記得小時候在大陸家鄉,來了一位年輕老師,課餘教了我們幾首詩詞。」這是她愛上詩詞的契機,幼時經常一個人似懂非懂的背誦著,本以為大學考試時沒有考上臺大、師大的文學院,就已經斷了與中國詩詞的緣份,從來沒想過這個夢想會在耄耋之年得到實現。


陸秀庭的一生,有過戰亂的逃亡血淚,也有過死別的刻骨銘心;有過嫻淑賢良的溫婉、也有過聰穎助人的年少。雖然不曾說出口,但是言談間隱約可以感受的到她對過去的懷念以及無奈-「我也曾經回去過以前小時候住的地方,什麼都沒有,也沒有親人,連個墳墓都看不到…」。若問及她喜歡的詩詞,她會緩緩的道來「春花秋月何時了,往事知多少…上課之前我都不知道李後主的身世這麼的可憐。」無論是這首南朝亡國後李煜所做的〈虞美人〉,或是吟詠出賀知章老年返鄉後有感人事消磨下所做的〈回鄉偶書〉。或許這些詩詞的學習,不僅僅圓了她的夢,也是她緬懷故人舊地的依託所在。


文/臺大進修推廣部 廖唯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