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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古代詩詞中療癒自我人生

發布日期:2019-05-29
/專訪中國詩詞欣賞系列課程學員 曾喜華

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繫之舟
問汝平生功業,黃州惠州儋州

這是蘇東坡從被貶謫的儋州(今海南島)獲赦北歸時,於途中所寫下的詩句。蘇東坡一生有大半時間被貶謫流放、四處漂泊。在黃州、惠州、儋州的生活,其實是他生命中最淒苦困頓的時期,而他卻認為那是他畢生功業所在?東坡居士經歷多年坎坷,已懂得笑看人生、曠達灑脫,詩句頗有自我解嘲意味。他也說:「江山風月,本無常主,閒者便是主人」有閒暇懂得欣賞自然萬物的人,才能真正坐擁江山風月。
以上都是曾喜華喜愛的詩句,蘇東坡是她最欣賞的古代詩詞名家。到臺大進修推廣部修讀「中國詩詞欣賞系列 ─ 由宋詞到元曲」、「蘇東坡的藝術人生」、「宋詞之美」等課程,讓她和這位心儀的古代文人更接近,同時也從這些詩詞中照見自己的人生,療癒自我情感。


【求學,半工半讀擔家計】
「慈烏失其母,啞啞吐哀音,畫夜不飛去,經年守故林。夜夜夜半啼,聞者為沾襟」曾喜華念初中時,在課堂上聽到了白居易的《慈烏夜啼》,被老師教唱的聲韻之美所感動,從小就埋下了喜愛詩詞的種子。
家中共八個小孩,曾喜華排行老二,家裡全靠父親教音樂的收入養家。因此,唸完初中,她選擇進入高職夜校就讀,一心只想趕緊打工,幫忙貼補家用。高一時她便考上了電信局,白天擔任長途臺的接線生,後來唸銘傳商專夜校,繼續半工半讀的生活長達八年之久。「受訓三個月後就開始有薪水了,我第一件事就是趕快拿給媽媽。」年紀尚輕的她已懂得《慈烏夜啼》裡的反哺之情了。


【嫁人,身心備受煎熬】
當時,有個追求她的男孩和她書信往返了六年,唸到商專最後一年,男孩的母親催婚,因此曾喜華一畢業便嫁人了。婚後,婆婆一句:我家媳婦是不上班的。她被迫辭去電信局的穩定工作,和公婆及日籍祖母三代同住,每天只能待在家裡,她感覺猶如住進牢房般,周遭總有好幾雙鷹眼犀利地盯著,日日被呼來喚去做事情,如被隱形的手銬腳鐐綑綁般,箝制了她的行動、她的自由。
婚後婆婆覺得她遲遲未懷孕,帶她去看醫生,當時治療不孕的手法讓她身體飽受痛苦,「通氣通到全身骨頭都是痠的,」心靈上也遭受莫大屈辱。雪上加霜的是,好不容易懷孕,卻是子宮外孕,最後造成卵巢破裂引發腹膜炎,在那醫療遠不如現今發達的年代,曾喜華因為手術輸血,竟還感染了C型肝炎,多年後經過為期半年、週週打針的治療,才治癒了這個跟了她三十年的C肝。「我後來還曾經切除膽囊,胃破了八個洞,肝膽腸胃都壞光了。感覺這一生被扭曲到連身體都扭曲了---」長年處在高壓環境下,讓曾喜華的身心備受煎熬苦楚。
所幸,她後來懷上了孩子,孩子也平安健康出世,在往後幾年,老二、老三陸續報到。
在她四十八歲時,先生離世,公婆也已去世,她帶著三個孩子搬到新店居住,展開了新的生活。


【搬家,展開新生活】
曾喜華的下半場人生豐富多采,像是要把過往失去的加倍補回來般。她在生命線擔任志工,一做便是十三年;她到住家附近的耕莘醫院當志工,至今已邁入二十二年。她到臺大修讀中國詩詞欣賞系列課程,學習得興趣盎然;每天早上邊澆水邊收看講論佛學、儒學、道德經的電視節目,她在家中種植了一百多盆的綠色植物。
如今,三名子女早已事業有成,老大是知名建築師、老二任職國外石油公司從事地質探勘工作、么女則到日本擔任職能治療師。因為兒女長年在國外求學、工作和生活,她也跟著如空中飛人般地在美國、日本、澳洲等地到處跑,期間因為曾加入合唱團,因此經常不定時地赴歐洲各國巡迴表演。
她隨身帶著三個孩子的照片,悉心收集整理兒女被報導的報章雜誌,提到孩子們的成就,曾喜華滿是欣慰。若說有那麼點遺憾,就是處在嚴厲的婆家中,讓她和孩子的互動也受限,「因為在孩子小時候不能抱抱他們,欠缺了這部分的親密感!」曾喜華把孩子們的成就歸功於先生的德澤庇蔭,因為多年來夫妻倆逆來順受,始終沒有搬離婆家,就是為了成全先生不願忤逆長輩的孝心。
搬到山上社區多年,曾喜華常常健走、爬樓梯,如今練就好腿力,和一堆比她年輕的朋友一起健走,還能名列前茅。她喜歡幫人按摩,同樣也是勁道十足,而這手勁是因為從前常幫婆婆按摩所練就的。她也燒得一手好菜,紅燒牛腩、蔥油雞是她的招牌菜。「我煮飯、做家事都很快,這都是被訓練出來的。付出就一定有回饋,經歷就是你自己的。」如同東坡一樣,曾喜華現在已能正面看待過往的磨難。


【回首,也無風雨也無晴】
現在閒來,曾喜華喜歡把想到的過往故事、當前心情書寫下來,「我只要看到紙張就寫,寫完就丟掉,丟掉後就療癒了。」某天,有鄰居看到她正在書寫,自願幫她把手稿打字建檔,兩年來已集結厚厚兩大本了,甚至鼓勵她出書,但曾喜華目的只是抒發,是她和自我的私密對話。「筆尖是忠實的好朋友,句句映入眼瞼,如同它在說話,回應絲絲入扣。」「相信東坡居士當時完成一篇又一篇,應該也是一種愉悅吧!」
「其實我的心很熱,但碰到那樣的冷,我覺得我不該待在那種地方。」曾喜華曾經是代表班上參加跑步、運動比賽的活潑健康女孩;就算被禁錮著,她還能做完家事後偷溜出門上英、日文課。我們不禁聯想到若是成長在不同的年代,曾喜華寫下的可能是截然不同的故事。不過曾喜華希望可憐媳婦的故事到她這代就夠了,她現在希望能當個開明的婆婆,因為自己走過也痛過。她長年獨居,練就了一套自我學習、自我對話的生活方式。
二十三歲出嫁,曾喜華現年七十三歲,回憶數十年前的生活,到現在她仍心有餘悸,「感覺傷口還在流血!」她陳述了當時的心情,但對於細節則不願再多想、細講。曾喜華在他自己撰寫的書裡寫有這麼一段話:「愛樂電臺的頻道是九九點七,廣告上說,人生都不完美,我們只有九九點七。可我被震住時,一串一串放不完的旋律多麼動人;依著規律的節奏,如此療癒,這一生曾經如何如何---活出自己這片天空,不只小確幸。」
曾喜華也喜愛東坡知名詩作《定風坡》裡最後一句:「歸去,也無風雨也無晴。」意指「對我來說,這趟歸程既沒有風雨,也不是晴朗」,引申為本無風雨,何來晴明?造化弄人,禍福難憑,不如聽其自然。但願曾喜華這一路走來,也無風雨也無晴。

採訪於二○一七年一月 文/邱詩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