/專訪法律學分班二十六期學員 趙爾亮
趙爾亮，三十九年次，中華航空座艙長退休，飛行年資三十年，學習年資超過六十年。若說「活到老，學到老」，趙爾亮絕對是體現這句話的極佳示範，他是臺大進修推廣學院法律學分班二十六期的學員，也是全班年齡最長的一位。不過，若不是事先知道趙爾亮的基本資料，當初見趙爾亮時，壓根無法聯想這位站在我眼前身材筆挺雄壯、聲音宏亮有力的男子，已到會被冠上熟齡銀髮字眼的年紀。
也許是常保學習之心，讓趙爾亮在近不踰矩之年還能如此神采奕奕、保有活力。他的學習年資若從小學開始算起，一路到現在都未曾停歇，學習的心態和態度好似已經年累月溶進血液中了。
眷村長大的趙爾亮，家中共五個小孩，他說因為家庭環境比較艱苦，從小懂得節省，也鍛鍊出獨立個性。父親屬早期留美的空軍，歸國後在中科院服務。高中畢業前他偷偷報考飛行專修班，希冀飛行能帶著他遠走高飛，遠離父親軍事化的管教。「我從小就叛逆，犯錯也不會承認，不會在那乖乖等著受罰，一定先溜走。」為此，反對他當空軍的父親，甚至跑到學校逮人，把他押回臺中，令他重考大學。
趙爾亮的飛行夢因此暫時被突來的大水澆熄。他在三個月內重新準備考大學，由於時間短促緊迫，成績並不理想，只能將就著進入最終考取的科系。他連就讀的學校系所都不願透露，明顯感受到他對此結果的不滿意，「因為沒唸好，後來有機會讀書，我一定認真去唸。」
【當兵開啟讀書學習之路】
開始發憤用功居然是在當兵的時候，趙爾亮在外島金門當兵，每天晚上在角落的床舖上靠著微弱燈光夜讀，甚至達到廢寢的地步。「會去看書，就代表你心靜了下來。」連長聽說他愛看書，甚至將他調到小吃部，因為備餐以外的時間，廚房就是他的讀書間。同時也是看中他正直、不貪的個性，又懂得挑東西、把關品質，把打理小吃部的責任交給了他。
「這讓我後來對餐飲下了很大的功夫。」趙爾亮在廚房裡跟著曾是大餐廳廚師的師傅學刀工、火候和一些大菜，工作結束後還會主動留下來擦冰箱、洗地板，「你幫他，他就幫你。」好態度贏得廚房師傅對他傾囊相授。太武公路下的小吃部，各級單位人來人往，是最熱鬧活絡的地方，趙爾亮聽說有位老兵要退伍，服役單位名叫戰術作戰中心，他問了對方：「這單位好不好？自不自由？可不可以看書？」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便自我推薦轉調單位，當時趙爾亮不會繪圖、不會刻鋼板，卻以一句「但我爸是建築師，虎父無犬子。」得到了轉調機會，趙爾亮不僅非犬子，還有顆豹子膽。
「不會的東西，就自我補足。」擠身進當時金門軍事最高指導單位，趙爾亮的起居生活學習都在坑道中進行，他學會怎麼畫颱風圖，如何估算潮汐、船期，只要不懂不會，他便自行查資料或問人。
【將興趣操作成專業】
退伍後，趙爾亮遠赴德國，在親戚開的中餐廳工作，憑藉的就是當兵時學到的料理功夫，他邊工作邊精進德文，希望之後能留在德國唸書、學飛行。後來趙爾亮回臺報考中華航空的空服員考試，目的是多賺取之後留學德國的費用。他考上了空少，也算以另一種方式先圓了飛行夢，而且這一飛就是三十年。
這三十年，趙爾亮可不僅在機上服務乘客，流淌的學習血液持續奔流著。不在機上、不處異國的時間，他便往八里的中華穀類食品工業技術研究所跑，延續烹飪烘焙興趣，「我的時間很有限，要和假期競爭。」他說家裡擺滿了烤箱、發酵箱、攪拌機、熱炒爐等器具，休假日全和在麵粉、奶油堆裡。
趙爾亮說自己骨子裡叛逆，而且還表現在方方面面上，明明配方如此，他就喜愛這多一些、那少一點，看看會有什麼不同，將科學實驗精神放進烘焙、料理中。一天可以花上十八個小時做蛋糕，從早一路做到半夜十二點。「因為這樣反覆、大量的操作，讓我自己發現了別人沒說出的眉角(臺語)。」趙爾亮並非是為開業做準備，卻還是全心全力地投入，業餘興趣也能烘烤出烘焙食品乙級技術士證照、中式麵食加工乙級證照。這是從業人員都未必持有的。
【受傷復健練就園藝證照】
五十五歲那年，趙爾亮因為手臂嚴重受傷而黯然提早離開他的飛行生涯。他形容那晚的景況，剛值班完，帶著疲憊身軀坐上夜間專車返北，因辦事需求，身上帶的皮箱裝了不少鈔票，下車沒多久，他發現被尾隨跟蹤，一回頭，對方朝他噴辣椒水，讓他雙眼刺痛睜不開，在視線模糊中，趙爾亮依舊奮力和對方人馬搏鬥扭打，屈居如此劣勢，他居然還守住了皮箱，但卻損傷了右臂。「其實當時很笨，乾脆就把皮箱給他們就好」。
原本醫生宣判右手不開刀的話，頂多只能再用兩年。趙爾亮再次叛逆，醫生說泡熱水三分鐘，他硬是要泡久一點，看看有何不同；醫生讓他中藥吃十帖，他卻吃了三十帖。他自己勤做復健，在沒開刀的狀況下，自然痊癒了。連醫生都認同他的用功，說他是遇過的病人中最認真的一位。退休後學習園藝、種菜，其中一個目的也是為了幫助右手復健，這一投入又讓他取得園藝技術士證和造園景觀技術士證。為了考試，他綁著護腰護膝上陣，以應付一整日的考試；平時模擬考試時，四小時的測驗時間，他壓縮自己在三小時十分鐘內完成，果然正式上場時，行有餘裕地完成並考取到證照。
【退休生活也精彩】
到臺大進修推廣學院修讀法律學分班，歸根究底還是來自他的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。當時他在臺大農場當志工，有回走著走著，剛巧經過進修推廣學院大樓，他回家上網查詢，發現臺大進修推廣學院有開辦法律學分班，「我學東學西的，但就是不懂法律。」家人朋友間也缺乏學法律的人，於是趙爾亮便報名並順利考取就讀法律學分班。
「我真的很慶幸能來這裡，」趙爾亮笑言自己並非狗腿，同班同學來自各行各業，高手雲集，讓他開了眼界。他每天花十個小時唸法律，發現同學有人唸到十四個小時，「跟旁邊一比，我算什麼。」樂在學習的他，也樂於和這些年紀小他幾輪的同學請教讀書方法。
查找資料、探索試驗、向別人請益，一直是他的學習態度和方法。問不到的，他還想出 其他破解之道，他會騎著腳踏車穿梭臺北巷弄，去看一些老店或烘焙師傅如何準備如何製作。「能說出來的就不是秘密，你要自己去觀察。」
採訪過程中，我發現趙爾亮習慣說一段故事，然後下一句心得感想，這些像是生命經驗累積的教戰守則、智慧小語，無私傳授給我們。「如果都照配方做，你永遠不會學到精。」「老闆信任你，你就有很多機會碰不一樣的事情。」「有些事情不要碰，別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不要碰，想辦法推掉，但不要讓人家感覺不好。」「有些事情還是要早點學早點做，我自己是在四十五歲後便感覺體力下降，所以要在那之前儘量衝。」「我有個歪理，你花三天時間全心全意去做某件事，就會知道自己適不適合，完全上不了手，就不要玩了。」「累了就去睡覺，不要撐。」
採訪後段，話題圍繞著退休後的生活和學習，他說：「很多人省下來的錢，不是給醫院就是給外勞，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，反正我活得很精彩就好。」趙爾亮的生活精不精彩，答案顯而易見。趙爾亮還有個心願，他準備考律師，計畫課程結業後，要再唸多一倍量的書，勤做考古題，「到時若考個兩、三次，假設考上了，可能都七十歲了。但我是真的想考耶！」我們沒有絲毫懷疑，感覺這就是他的作風，做任何事情他總會堅持到底。
採訪於二○一六年十一月 文／邱詩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