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邂逅李煜與李清照

發布日期:2019-10-04
/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 劉少雄教授

一首一首的小詞,無端走入我的生活世界,在我的少年時期。認識李清照,是從一幅古畫開始的。《華僑日報》的週日副刊載錄了她的〈一剪梅〉,旁邊配搭了一幅仕女畫─手持雲箋,靜倚樓臺,仰望天邊明月……。我看著看著,讀了幾遍,連同畫面,便記誦了下來。認識李後主,則是從一齣連續劇開始。劇情有點模糊,印象最深刻的是幾首配上小調,用粵語哼唱的歌詞,「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間」……。那時,十五、六歲,根本不懂甚麼男女之情、家國之恨,然而,那畫面,那音聲,卻不曾忘懷。之後的某一天,我赫然發現家裡書架上有一本佘雪曼編注的《三李詞集》。翻開書頁,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看著讀著,一詞一句,似懂非懂的,我最後就這樣的把李後主和李清照詞一首一首的背熟。不記得當時是怎樣的心情,有一晚,我竟模仿後主的〈相見歡〉填寫了生平第一闋詞。那年,十七歲的我,就這樣的打開了古典詩詞的門扉,看見不一樣的人文景象。
多年以後,經歷了許多人世悲歡離合的事,慢慢習慣以冷靜、理性的態度面對各種人情世故,有時會想起那些純粹、真切的讀詞感受,那時的執著與專注,那些爛漫情懷,不知掩埋在草叢那一邊。原來長大了要像孩童般的表達情緒,單純的感受生活,是多麼不容易的事,我們總怕流露出易感而脆弱的一面。然而,人世間終究不能無情。也許,一首一首的小詞,就如一針一針的刺激,能活化我們的感官,喚起我們似是睡著的靈魂。於是,我想重讀二李詞,重新體驗那些純粹與真切,並且想與學生分享,教導他們珍惜直接單純的愛與美。


詞之為體,委婉含蓄,宜於表達幽隱深微的情思。詞人所代表的是一種細膩、敏感的生命型態,多出之以輕靈細緻的筆觸,寫入哀感,賦以真情。詞的抒情性,主要是以時空與人事對照為主軸,在情景、今昔、常變的對比安排下,緣於人間情愛之專注執著和對時光流逝的感嘆,美人遲暮、春花易落、好夢頻驚、理想成空等情思遂變成詞的主題。詞的這些特色,在李後主和李清照詞中尤其顯著。
李後主說:「問君能有幾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。」李清照說:「此情無計可消除,才下眉頭,卻上心頭。」這些源於濃厚的感情,出於至誠的字句,有著真切動人的力量,千百年後,令人讀來仍深受感動,低迴不已。詞至南唐李後主而眼界始大,感慨遂深,至北宋末李清照而為女性作家在文學史上放一異彩。李後主與李清照並稱於詞壇,主要是因為他們能為詞體注入了活潑的生命,共同塑造了新的抒情美典。二家詞皆發自真正的生命體驗,歡樂時能作歡樂語,愁苦時能作愁苦語,無一字不真,無一字不俊,在唐宋詞人中別具特色。因有前期的歡樂,而又癡迷執著,遂更增後期之悲苦,這類撫今追昔的作品,最易動人。無論是李後主之面對亡國之痛或李清照之面對流離之悲,在憂愁悵恨中猶不失其赤子之心,字裡行間都是真情實感,因此他們的詞已非一般配合樂律而供人彈唱的歌詞,而是以血淚寫成的生命之歌。
這個春末夏初,我們在臺大推廣部,再與既馨逸又淒愴的二李詞相遇,共同見證人情之美好。